清晨,我站上布吕尔台阶俯瞰易北河,横跨的大桥上早已行人匆匆、公交蜿蜒;徜徉在城市空间,我努力寻找茨温格宫中的那棵“中国树”,《君主的行列》提到的那抹杏黄……知道这是哪里吗?德雷斯顿老城。
眼前的德雷斯顿,巴洛克式的大庭院里,褐黄的土、碧绿的草相伴相随着一直延伸到近乎半圆的钟楼前,圆顶的窗、仿佛整齐划一的帷幔,围住这处大院子,将时间“唰”地拉回撒克森时代。绿色的穹顶在天青色的背景里分外亮眼。
撒克森时代的德雷斯顿让当地人自豪:这里云集了欧洲最好的建筑师和画家、音乐家,精美的艺术品收藏、美轮美奂的巴洛克风格教堂、赏心悦目的街巷等蜚声欧洲。无怪乎19世纪初的哲人称其为“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
茨温格宫微黄的石头外墙,常常有烟熏火燎的痕迹;黑色的、金色的、绿色的、橘红色的屋顶高高低低,如同“哆来咪发”般跳动的音符,邀请天公听他吟。以茨温格宫为中心,这座有着800年历史的老城在1945年的轰炸中成了废墟。统计显示:内城15平方公里被彻底摧毁,其中包括民宅14000栋、学校72所、医院22家、教堂19座、大型宾馆31座、百货公司31家,约2.5万人丧生。
有人曾统计,德雷斯顿老城的废墟,残石断瓦总体积超过2500万立方米,而古建筑瓦砾则有1800万立方米。
战后老城重建,规划先行。是清理干净废墟后重建,还是尊重旧貌、恢复旧时老城?备选规划方案很多,参与者争论不休、莫衷一是。1946年6月,赫伯特·科勒特展示了他的重建方案。方案提出,历史建筑要尽可能按原貌重建,城市的样貌也应该尊重历史。这个方案最终被政府采纳。
政府首先从法律层面实施举措,以法规律条构建保护屏障。《联邦建筑法》《城市建设促进法》《城市规划法》《城市更新和开发法》《住宅改善法》等法律,都将历史遗产保护纳入其中。甚至在《收入税法》中,通过减税、优惠税率等方式,鼓励人们购买和维护具有保护价值的历史建筑。
因为资金等原因,老城的重建进程十分缓慢。1990年后,政府拨款力度大增,民间组织的募捐活动也活跃起来,一大批项目开始了真正的修补工程。2005年以后,老城的修复工作主要由大学承担,项目范围渐渐扩大,至今还在继续。
旧城改造资金来源主要有三个渠道:一是政府设立专项基金;二是自筹资金,法律规定保护文化遗产是私人遗产拥有者的义务,修缮私人古建筑,必须以私人自筹资金为主;三是企业投资古建筑保护项目,企业就有免税、减税待遇。
德雷斯顿及欧洲各地的人们,捐钱出力自觉成为志愿者、发起成立基金会,参与老城的每一个项目。德雷斯顿甚至还与考文垂联手成立了城市信托基金,人们也纷纷加入其中,大家共同的想法是:城市必须修复。
我们去茨温格宫参观时,西面宫殿的脚手架正在拆卸,工作人员说:修了5年,刚刚完工。他们在1800万立方米的老城废墟中找出基本完好、可能重要的建筑残件,逐一收集、编号,有条不紊地码放好,相信有朝一日一定能用上。
德雷斯顿圣母大教堂是世界上最美的巴洛克风格教堂之一,建于18世纪20至40年代。大轰炸后,教堂仅剩下13米高的断壁残垣,废墟一放就是半个世纪。1990年,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组成的民间组织“唤起德雷斯顿”,开始为重建圣母教堂募捐,所筹资金占重建款的3/4,总数为8000多万欧元。
重建教堂,人们在废墟上,用上万份旧图片、旧影像,经年累月地比照一个个构件残片,挑出能用的,这一干就是11年,速度和精细程度都宛如“绣花”。最后的成果是,重建圣母教堂的建筑材料43%从废墟中来。
宫殿附近的奥古斯特老桥,修了5年,2022年也成功修复。当我们走到清澈的易北河边,凭栏眺望沧桑的老拱桥,1、2、3……细数过去,9个深浅不等的桥拱,托起了优雅微凸的长桥。桥上,黄色的公交电车长长的“辫子”清晰可见;几辆颜色各异、个头矮矮的小轿车在低速行驶中;最多的当然是行人,他们或独自赶路,或结伴而行,桥头处聚了数十人,正在听人讲话,推测应是游人。
徜徉在德雷斯顿老城,看着眼前新老交织的城市风貌,想象着当年那满城的废墟,想象着当地人七十年如一日固执地修复。德雷斯顿和许多城市一样,写下了一本关于老城、关于历史的书。(作者单位:同济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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