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当埃隆·马斯克的SpaceX“星舰”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点火发射时,身在国内的姚颂全程看了这场直播,这是这位30岁的CEO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2021年10月,姚颂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东方空间联合创始人、联席CEO。这是一家民营火箭公司,目前已获得红杉中国、经纬中国、三一重工、米哈游等多家机构的投资。
2011年,姚颂凭借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奖项,保送到清华大学攻读电子工程专业,大学期间曾前往斯坦福大学访学。本科毕业后,姚颂于2016年创办深鉴科技专注AI芯片,该公司于2018年被赛灵思以3亿美元的价格收购,成为中国AI领域第一家实现退出的创业公司。
在那一次创业过程中,姚颂几乎把市面上所有的创业者奖项都拿过了,公司被收购后,他也获得一定的财务回报。更为关键的是,他收获了一种自信和安全感,他清楚地知道,任何时候去做任何事情,都没问题。
深鉴科技被收购后,姚颂兼职做了经纬中国的风险合伙人。2021年,姚颂还作为创始合伙人发起SEE Fund无限基金,关注集成电路、智能工业、新材料与新能源等领域,帮助清华大学成果转化。
一路开挂,姚颂却常常有一种时间的紧迫感:“才20多岁,肯定不能就退居二线做投资了。”这是姚颂的自我鞭策。这些年,他给自己的朋友圈签名是,“今天是生命中最年轻的一天”。
因此,在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时,姚颂给自己画了一个关于人类生存空间的抽象模型。他觉得再创业一定要做一个从人类、国家、社会角度都有意义的事情,而航天就是那个宏伟且让他激动的事儿。
姚颂从小就是航天迷和军事迷,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给他买了一套新世纪版12册的《十万个为什么》,姚颂最喜欢的就是《宇宙科学》分册,甚至把那册书都翻烂了。那时候,他还喜欢逛“铁血军事”论坛,并在论坛里冒充大人当版主。
过去几年,民营航天成为一个新兴创业机会,尤其在2019年星际荣耀的双曲线一号遥一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将气球卫星和BP-1B卫星送入预定300公里圆轨道,实现了中国民营运载火箭零的突破,也让大家看到民营航天的可能性。
作为一个不安分的湖南人,姚颂的创业DNA再次动了起来。
做一件很酷的事
2014年,国务院出台《关于创新重点领域投融资机制鼓励社会投资的指导意见》,正式打开了国内的民营火箭市场。
2020年,姚颂还在经纬中国兼职做投资。巧合的是,那时候经纬中国是投资商业航天项目最多的VC,这让姚颂对民营航天产业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后来,一位出身于航天世家并准备商业航天创业的同学找到姚颂。其实,这位同学找姚颂的本意是请教创业和融资,但聊完之后,对方决定邀请他一起创业。
这一切都让姚颂感到着迷,再加上难得碰到技术实力雄厚的团队,于是姚颂在2021年10月正式加入东方空间。
东方空间的技术团队大多来自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团队,另一位联席CEO布向伟曾是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的总体设计师,COO魏凯是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的项目办主任。此外,CFO史圣卿,曾是无人机企业零度智控、远度科技的联合创始人与CFO。核心技术团队有着平均20余年的从业经历,曾在长征五号和多型重要战略装备型号研制中担任重要的研发负责人。
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是我国航天系统长征系列火箭中,主要用于商业发射的火箭。该火箭很早就发射了天仪研究院的第一颗卫星,以及国内最大民营航天公司长光卫星早期2/3的卫星。因此,东方空间团队在技术积累的同时,也具备良好的商业客户积累和商业意识。
很快,东方空间获得天使轮4亿元融资,投资方中除了红杉中国、经纬中国,还有SEE Fund以及图灵创投,更有三一集团、闻泰科技创始人张学政这样的公司和企业家。
目前,东方空间已在北京总部成立研发中心,并在陕西西安成立火箭发动机研发中心,还在山东烟台东方航天港海上发射中心建立固体火箭总装车间。
民营航天的机会
造火箭纵然很酷,可民营火箭公司有哪些机会?
《2022年中国商业航天产业投资报告》显示,2022年中国商业卫星发射数量100颗,比上年增加59颗,而与之可对比的是,马斯克的SpaceX 2022年总计将大约2000颗卫星送入了轨道。
不过,2019年底国家出台了卫星互联网规划,姚颂判断中国要大批量发射卫星,一期可能还在数百的量级,未来可能就是数千的量级了,而当下正处于像指数函数最早期的拐点位置,机遇非常大。
姚颂告诉《中国企业家》:“之所以有巨大的机会,主要因为这里面的产能、发射能力、发射价格还有巨大的空间。当前我国火箭运力和卫星发射需求是典型的错配,运力严重不足,这个事情需要发动社会力量大家一起来解决。”
与此同时,相比国家航天体系要保障国家安全、代表国家形象等职能,纯粹做商业卫星发射的民营火箭公司,可以没有包袱,在继承了国家队所有的优秀技术之外,还能推动行业做更大的创新,尤其当企业要做大批量的发射的时候,就必须得考虑成本问题,优化整个的产业链时间周期等等。
比如,在技术创新上,东方空间全球首创全固体捆绑式中型运载火箭。其火箭引力-1号采用芯级+助推的三级半构型,配备4台助推器,芯级和助推级均采用固体发动机,柔性摆动喷管,芯三级还可改用液氧煤油发动机,进一步提升运载能力。
2021年初,东方空间完成引力-1号固体捆绑式中型运载火箭论证,并于2021年11月~12月通过分系统和引力方案转初样阶段评审,正式转入初样研制阶段。这是中国商业航天公司第一款捆绑式火箭,此前只有马斯克的重型猎鹰用过,其他所有商业航天公司都不敢碰这个技术。
在具体商业落地上,东方空间率先在山东烟台市东方航天港海上发射中心建立发射能力,并逐渐建造与之配套的实验厂、测试厂、生产厂等基础保障设施。此前,该航天港曾先后实现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的海上发射。
姚颂认为,不同于酒泉等基地的陆地发射,海上发射的优势在于发射灵活、测控方便、节约土地、火箭尺寸无限制、无落区问题且易于火箭回收。
技术与商业平衡
民营商业航天在过去9年发展中,呈现出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长周期的特点,这对很多创业公司来说并不友好。
“东方空间的核心战略思想是,火箭虽然是前沿科技探索类的事情,但本质是尖端制造业,最终一定要找到商业模式,明确你的客户在哪,产品需求是什么样子,达到技术和商业的平衡,尽可能早地实现大规模的收入利润,减少单纯对资本市场的需求。”姚颂告诉《中国企业家》。
第二次创业,姚颂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方面,对个人的追求变少。姚颂自述第一次创业刚拿到融资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算自己的股份是多少,估值是多少,但是现在他的心态非常平稳。
另一方面,经过第一次创业的磨炼,姚颂也更加接地气,知道怎么建设企业文化,怎么去跑客户,如何跟政府打交道等等。
姚颂回忆,第一次创业时他做过集成电路仿真软件、硬件安全、编译器,也做过人工智能相关的架构和算法,亲自跑过客户、跑工商注册,他甚至在租房的时候给业主塞红包希望租金能便宜点。
但那时候,作为清华学子,姚颂保留着浓厚的书生气,也非常清高,对某些价值观极其坚持。即便现在,他对某些价值观也一贯坚持。不过如今,姚颂更抱有同理心去体会不同人的工作方式,他意识到每个人之前的学习、工作环境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的工作方式也不可能相同,何况身处不同的立场,而这些视角的转化也让他更有利于了解客户的需求。
与此同时,二次创业让姚颂在企业估值上也更有经验,他让东方空间一直保持着同行业一半左右的估值。2022年,即便在宏观经济形势并不景气的背景下,东方空间依然逆势完成两轮融资,金额近7亿元。姚颂透露,近期东方空间还会完成新一轮融资。
“企业估值不是越高越好,你高估值其实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因为你未来如果业务跟进不上,后续融资就会非常困难,而且一旦出现估值下滑,对公司的伤害是成倍的。控制在一个合理估值范围内,未来的灵活性就会更好一些。”姚颂告诉《中国企业家》。
此外,在二次创业的过程中,姚颂对如何保持技术创新与商业利益的平衡,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加入到东方空间之后,姚颂一直带着“需要自己造血活下去”的心态在创业。
比如,火箭燃料有四种主要的路线可选:固体、液氧煤油、液氧甲烷、液氧液氢。虽然液氧甲烷是未来重要的发展方向,但东方空间还是选择了液氧煤油,姚颂认为这已经可以很好地满足需求,并且技术更为成熟、成本更低。
因为市场有卫星发射需求与运力的错配,且大家非常需要能够组网的火箭,即便引力-1号在第四季度发射,其运力也已经被预订。据姚颂透露,目前,预订的数百颗卫星的发射合同都已经签署了,金额达到数十亿元。
追赶马斯克
回望过去9年,中国商业航天的发展,姚颂将其归结为三个阶段:
第一,从2014年底到2019年底的5年摸索期,为“copy to China”阶段,一来国内没有太多的商业卫星公司,因此就没有商业发射的需求;二来国内没有可以学习的范例;此外,当时国内愿意投这种前沿科技的一定是美元基金。这三点导致中国公司都在学习SpaceX。
第二,2019年到2022年8月份为3年商业启蒙期。2019年底,中国星网筹备组成立,这意味着中国要发自己的卫星互联网,也有卫星发射的任务了,而那些意在创业的人,都在揣度自己火箭的可靠性、成功率以及成本、能不能找到一个成型的团队等。
第三,从2022年8月份开始的商业落地期,商业化订单纷纷落地:2022年8月,银河航天中标中国星网工程9颗卫星的制造;随后,某一地方性的卫星互联网开始进行火箭招标,东方空间中标了部分发射任务;去年10月份,中国最大的民营卫星公司长光卫星正式跟东方空间签署了发射合同。
当下,姚颂的目标是,让引力-1号做到中国最便宜的商业火箭,而且有毛利;引力-2号的目标则是做到跟SpaceX一次性火箭一样的价格,且还有毛利;引力-3号的成本一定要做到SpaceX可回收火箭的成本。
为此,姚颂还给东方空间制定了三级目标:短期内达到中国最佳商业发射价格与能力,中期实现世界最佳发射性价比,长期规划实现近地行星探索商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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